法鼓山中山精舍

2017秋京都奈良參學之旅

2017年秋，我追隨法鼓山中山精舍佛教藝術班鄭念雪、王育坤兩位老師的腳步，來到了日本京都、奈良參學。

 首先來到京都，這個千年古都，就如同川端康成筆下「古都」中所描述的京都，纖細優雅而又帶著淡淡的哀愁。短短四天，遍歷了東福寺、三十三間堂、京都博物館、平等院、龍安寺、大德寺、南禪寺、永觀堂、銀閣寺、東寺、MIHO美術館等名勝，接著又到奈良，參觀了興福寺、東大寺、奈良博物館、飛鳥寺、法隆寺、藥師寺、唐招提寺。尤其是奈良博物館正倉院特展，更是難得的機會可以親眼目睹天皇秘寶。在老師細心準備的豐富資料及解說下，對於日本佛教的藝術及歷史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享受了一場豐富的心靈之旅。限於篇幅，無法一一敘述，在此我僅抒發若干感慨。

蓮華王院三十三間堂原由平清盛所建，當時平家權勢薰天，上殿者三十多人，驕傲的平家人說:「凡是不屬於我們這一族的，都是沒出息的傢伙。」短短十年間，平家人都入了鬼籍或淪為波臣。平家物語開卷詞就說:「祇園精舍敲鐘聲，有諸行無常之響;沙羅雙樹開花色，顯盛者必衰之理。強猛者也不久長，如春夢一場;驕逸者也終必亡，似風前塵埃。」看到三十三間堂千尊千手觀音菩薩法相的壯麗莊嚴，不難想像當年平家的榮華，而今安在哉? 

三十三間堂庭園外舉辦射箭比賽的地方， 正是吉川英治筆下宮本武藏與劍術名門吉岡傳七郎決鬥之處，當時的武藏拋棄一切世俗欲望，專心追求劍術的修行，吉岡一門則掙脫不了世俗心魔的束縛，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無奈下，註定成為命運的犧牲品 。回顧這些往事，不禁曾經令人感慨發出「諸行無常」的喟嘆。
大德寺中金毛閣事件是豐臣秀吉命令一代茶聖千利休切腹的最後一根稻草，旁邊的三玄院是關原大戰西軍統帥石田三成埋骨之處。成王敗寇，四百多年來受到德川幕府的醜化詆毀，石田淪為想與德川家康爭奪天下的陰謀家，近年來才逐漸被平反，成為豐臣家最後的棟樑，為大義而戰的板盪忠臣。可惜無法入內參觀，只能在路邊院門口憑弔此一乾坤一擲，差點改寫日本史的奇男子。

大德寺也是其住持澤庵禪師教導宮本武藏「不動智」之處。「不動明王，左手握劍，右手提繩，怒目而立，欲斬一切惡魔。然不動明王，非世上實有之人，顯此容體，為守護佛法故，兼示眾生不動之智。凡夫見此，心生怖慄。而見道者，則深知不動明王為顯不動智故。執此心法，則惡魔不起。體不動、心不動、止於密。無有一一色相，無有種種分別。可見道矣。」武藏受此奧義傳授後，才開始從為求勝而決鬥的粗痞，轉變為以劍悟道，追求禪劍合一的劍豪。

晚年的武藏改習畫，傳世作品不多，但都屬禪畫逸品。 此次參觀東寺內觀智院中有一個房間，隔障上的襖畫「鷲之圖」正是出於宮本武藏的手筆真跡。兩隻老鷹一上一下互相搏擊，畫面緊張生動，有如兩位劍術高手互相對峙，敵不動，我不動，武藏二刀流及不動智的秘意表現無遺。

東大寺南大門口，導遊大橋小姐要我們注意門板上被鐵砲轟擊的彈痕。這應該是1567年11月19日松永久秀與三好家為爭奪大和國支配權的東大寺之戰。織田信長為德川家康介紹松永久秀時說:「這傢伙幹了常人不敢幹的三件事:篡了主家，殺了將軍，燒了東大寺大佛殿。」松永也向武野紹鷗學習茶道，是千利休的師兄弟，十足「寧愛茶壺不愛江山」的茶癡。後來織田信長在京都鴨川灘頭斬首了松永的兩個兒子，松永久秀也被信長攻破居城切腹自殺。這天是1577年11月19日，剛好是東大寺被焚毀的十年後同月同日。因果報應，循環不爽。不久後也輪到信長，在本能寺切腹自盡。叱吒風雲的一代梟雄，也就此灰飛煙滅，平家物語的開卷詞，又在此處得到驗證。

平常難得開啟的法隆寺大講堂及上御堂，託老師之福，這次終於可以入內參觀。殿內的釋迦佛、藥師佛及菩薩、天王古樸沉拙的神情，歷經一千多年的風霜，仍然默默地俯視人間。當我仰頭瞻望，合掌禮敬時，心中充滿莫名的感動。東院伽藍的夢殿，原是班鳩宮舊址，蘇我入鹿在此屠殺聖德太子的後人。然而因果循環，蘇我入鹿也在飛鳥寺被殺，首塚孤零零地坐落在寺外田野中。我們在一個上午分別參觀了古代日本的兩場政變現場，也只能感嘆古今人心無異，仍然受貪、瞋、癡三毒所害而不得解脫。

再次感謝兩位老師的帶領及各位同學的參與，度過這七天充滿知性與感性美好的假期。

文/林志揚菩薩